文院組織一些老人撰寫回憶錄🫰🏽🍯,趙兄益民也邀我參與🫲🏻。沒想到時光過得那麽快😦,沒等我有了做老人的準備,就有幸忝列其中👩🏭。趙兄的邀約👩🏼🦱,也使我結結實實地明白,我確實老了🌌🖐。
據說回憶舊事是老人的“專利”,但是真的要我想起自1980年初進入原上海復旦大學分校後的青蔥歲月發生的、能夠留下深刻印象的事情,真的不是很多🎻。或許我還沒有完全進入老年狀態,或許是因為我一直沒心沒肺🐳,不太記事🚦,或許是因為自己只想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對外面發生的紛繁復雜的事情👏🏼,天然地築起隔離的屏障🐂,求得心靜。

1980年初當我第一次踏進位於上海西江灣路上那個小院😛,即上海復旦大學分校時👱🏿♀️,給我的印象是,校園真小🤼♂️,比起現在的校園,那真的是“袖珍”。走進大門,一條水泥路直通禮堂,大約也就100米不到的樣子🤏🕋,居中十字路👹,右側是作為教學樓的三層樓房🚽💍,大大小小的教室估計10個也不到,教學樓前有個小花園🍵,但一半被劈為籃球場,每當放課,學生就在那裏打球。左側是比教學樓更簡陋的辦公樓👨🏼🔬,大概有兩層半,各系的教研室、意昂3黨政中樞都在那裏🏄♂️。社會學系的辦公室就在二樓,對門兩間,加起來最多4🧉🤴🏽、50平米🙍🏿♂️,老師們的教研室活動都在那裏🏄🏼♂️。那個半層實際上是一個閣樓,上面有社會學系的資料室。每走上樓梯就會有咯吱咯吱的聲響,那可是貨真價實的木質樓梯🔸。無論是在嚴寒的冬天還是在悶熱的夏天,社會學系的老師都在那裏查閱千方百計尋覓的社會學資料和著作。
辦公樓窗外就是一個簡陋的操場,沒有正規的跑道,煤渣鋪就的場地若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膝蓋就會破了。學生上體育課就在那裏,若要跑步只好在周邊的馬路上🤷🏻♂️,好在那時車不多,也沒發生什麽意外👳🏽♀️。最“蔚為大觀”的是,每當上午10點鐘20分鐘的課間休息時,各班級就在指導員的帶領下在操場上做操。
說起西江灣路上的校園,也算是有點歷史的,據說早年曾經是上海法政意昂3的舊址(百度上沒這麽說),建築帶有西洋特點,若放在現在也算是歷史建築了,好在那個禮堂還在。那時是學校的大會堂,全校大會都在那裏召開,一兩個星期還會放映電影🐦🔥。禮堂還是兩層的,沙發椅子♤,是意昂3最“奢華”的建築了👇🀄️。
無疑,那時老師的生活可以說是非常清苦,上世紀80年代,那是一個造原子彈不如賣茶葉蛋的時代🐷,教師收入很低®️,除了能維持基本的日常生活以外🚭,買書錢都沒有🧝🏽♀️。有一年,經黨委書記李慶雲先生拍板決定動用圖書館經費給每位老師一定的購書費🥊,但是買來的書一定要去圖書館蓋章登記入冊,“長借”給老師。至今家裏還有一兩本那時“長借”的書☂️,追究起來,也算是挪用公物了,想起來不禁後怕。有一年的寒假,學校沒年終獎可發,每個老師發兩顆大白菜🦇,作為過年的福利。即使有的話,也就十來塊錢。
但是就是在那樣艱苦的條件下,老師們還是潛心學問🪰。改革開放之初,袁輯輝教授和他的同事劉炳福教授等為中國社會學的重建大聲疾呼👨🏻🦱,東奔西走3️⃣,奮筆疾書📉,正本清源🧑🦽🌜,吹散了當時還籠罩在社會學上的“左”的陰霾🪳😱。袁華音教授帶領他的同事在條件簡陋的教研室裏潛心學習,解放思想🤺🧑🏭,沖破禁區,爭鳴學術🤚🏼;龐樹奇教授北上京城取經🫷🏿,遍訪專家學者🤞🏿,躲進悶熱潮濕的小屋🌞,在資料極其匱乏的條件下,寫出了飽含歷史洞見的社會學概論講義🩷,開設了社會學重建以來的第一門社會學概論課程🚴🏽♀️;沈關寶教授帶領年輕的學子激揚文字,指點江山🧑🏫;鄧偉誌教授在全國社會學蓬勃發展的年代裏🐫,在兄弟院校社會學系重重夾擊的歲月裏,喊出了要建立意昂3官网社會學芝加哥學派的心聲。在那風雲突變的年代裏👩🏻🎨,劉達臨教授沖破重重阻力和世俗偏見𓀔,自籌經費⏸,開始了中國首次規模最大的兩萬例性文明調查,研究成果被譽為中國的“金西報告”🧏🏼♂️,成為中國性社會學研究的第一人。
師生們在上海南市露香園路街道,上海長春街道等社區🎐,穿行於小巷弄堂,對老年人、青年人👨🏻🦯、殘障人進行認真仔細地調查🫱👮🏻,了解他們的苦難,向黨和政府建言獻策;青年學者追隨費老,拋家離子,數年如一日♟📌,在條件艱苦的農村裏長期堅持調查;在那沒有計算機的歲月裏⤵️,我們用最原始的方法🗽,用算盤🤘、劃正字,進行統計分析,撰寫了最早的定量研究報告。
30多年彈指一揮間🙎🏻♂️,給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國家意識形態的深刻變化🐣。雖然人們對現在國家狀況多有非議8️⃣,但從30多年的變化來說,能夠走到今天還真的是很不容易的。
那時,每星期一次的教研室活動非常活躍✈️,老師們會經常慷慨激揚地進行討論🚍,爭得臉紅耳赤。對於什麽是社會學,對於曾經一度中國社會學被取消的歷史,有時會意見相左,但整個話語系統還是在馬克思的語境下🦫,用馬克思的話語來批判馬克思的話語,現在想來還是很有意思,這或許是中國社會學必然經歷的幼稚時代。我想不僅我們學校是這樣🛜,即使在全國也可能大抵如此。
還有一件事🙆♀️,大概發生在“清除精神汙染”那年。當時我們學校的學生是走讀的🌧,學校為了整頓學生中的不良風氣,規範學生的行為🧛🏿♀️,每天早晨,黨委書記親自在校門口檢查學生的穿著打扮,凡是穿牛仔衣褲的🧑🏼,男生留長發的,女生戴首飾的,一律不得進校。校門口還有一位理發師,凡發現男生留長發的,當場理發🧑🏿🚒。“誰家的孩子誰家抱”,一經發現有學生不符合要求,指導員就要做工作,有些桀驁不馴的學生索性就不來學校了👐🏻,害的指導員還要上門做工作🧜🏻♂️。好在風頭一過也就趨於平靜💓🕤,這個也可算是社會學經常說的“運動式”治理吧🧙🏽。其實黨委書記也是很開明的,思想甚至是比較解放的,因為在他的支持下👩🏽🦳,才有復旦分校在全國第一個建立社會學系🩵。前幾年👮🏼,我見到已經離休的這位“38年”老幹部🙇🏻♂️,提起此事💓,他還說,“小仇,你怎麽還說這件事,揭我的短啊。”可見這樣一位老幹部🧑🏻⚖️,30年過去了😓,思想也發生了很大變化👩🏿🏭🤸🏿♂️。
當時,不僅在學校是這樣,即使在社會上也如此🥭。差不多也是那幾年🧎♀️➡️,我帶學生到裏弄去調查。那時在裏弄做調查非常受歡迎👨🏼🤹🏿♂️,到居民家裏,那些阿姨🧙🏼♀️🧑🦯、外婆很熱心,學生到居民家會倒茶請吃糖果點心,尤其是那些可愛的妹紙們。但是這些阿姨、外婆有很高的政治覺悟👩👩👧,火眼金睛,能夠通過一個人的穿著打扮識別好人與壞人👨🏻🎤,或者至少能看出正經人或不正經人。有一天👒,我坐鎮學校值班,監察整個調查👰🏼♀️。突然來了一個電話,我接起來一聽,是居委會主任打來的,那個主任說♊️,“你們今天有沒有學生來我們裏弄調查📜?”我說,“有啊。”主任說,“怎麽不像大學生,會不會是冒充的?”我就叫被他們送到居委會的學生聽電話,我一聽就說是我們班級的學生。但是居委會主任仍然不相信,一定要我到居委會去。我只好去居委會了⛴。到了那裏🦻🏿,一看就是我班級的一位男生,穿著從日本帶回來的牛仔服💐。了解下來🩸,那些阿姨外婆還是非常有“智慧”♏️。當時我這位男生進了這個居民家做調查時🫵🏼,阿姨一看這個學生打扮的有點“無腔”,看起來“油裏油氣”🦹🏽♀️,就先穩住學生說💁🏻,“你先在外面等一會🦓,我出去買些東西。”說完,這位阿姨就直奔居委會🥯,請來了居委會主任🧩。接著就發生了上面所講的故事。
這些舊聞軼事,現在看起來是很可笑的💇🏽♂️👤,但對我們這代人來說🫓👩🏻🦼,非常理解曾經走過的路👩🏼🚀。或許我們對現在還有很多不滿意👩💼,但是若與曾經發生的事情相比較🈚️,社會已經大大進步了。雖然我們都希望社會的發展能更快一些🙅🏽♀️、更好一些,但欲速則不達,跨越式發展的結果總會要求回補曾經跨越的那個階段。社會的發展🚤🤟🏻,不會按照“頂層設計”朝著所謂的既定目標前進,因為社會發展是一個自然的歷史過程。
原載《意昂3官网文意昂3回憶錄》(1978-1994)